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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扬:一个人和一条河

我与黄河

 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一条大河联系在一起,是一种难得的幸福,自己的人生被放大了,与绵长的历史,与宏阔的空间有了关联,特别是作为哺育了一个伟大民族的黄河。因为创作过一些表现她的作品,今天应邀写巜我与黄河》,与有荣焉!

 1981年的早春,为了进行研究生毕业创作,我揹着画箱和一梱四米长的画布, 从长江边出发,经过西安丶黄土高原来到佳县。当我站在佳县老城高高的河岸上,俯瞰滔滔南去的黄河,我热血贲张不能自已,这条从几千年的历史书中流过来的黄河就在我的眼前。我看着她粗糙朴实的浑然风釆,在朔风里坐了两个多小时。这是三月,黄河的凌汛期,从上游流来的巨大冰块互相撞击着,不断发出声响。野性的黄河如此粗犷,我这个从小喝着长江水长大的人被她深深震撼!长江,是胸襟宽阔的母亲,从容舒缓,而在这里,黄河裹挟着泥沙,粗率地丶毫无顾忌的,在晋陕峡谷中奔突而出,使我想起李白的诗句"黄河落天走东海,万里泻入胸怀间",此刻,我感到我的禀性与她如此的契合。

 那些日子,我天天来到黄河边。一天,一群船夫将一条大木船由河滩向黄河里推去,凌汛即将过去,黄河上的劳作开始了。刚才还很涣散的船夫们,忽然齐声呐喊着奋力地推船,俨然如同金钢力士。船夫们与大木船浑然一体,如在空旷的河滩上树起一组巨大的群雕。他们身后,黄河在咆哮,河谷的风猎猎作响,这些声音混同交响,我激动不已,将黃河滩此情此景攝入镜头攝入我的眼睛攝入心灵!这一刻,我知道这是我必须要画出的画幅!我不虚此行!

 相机的胶卷用了一卷又一卷,换胶卷时我从河滩上的大冰块上跌了下来,右肩着地当时手就不能动了。我想这是脱臼了,尽管痛彻全身却顾不得许多,将肩头顶在冰块上居然将其成功复位。当年在黄河滩上奔跑拍摄的情景,历历如在眼前。

 为了这幅作品的创作,我多次从绥德来到黄河,为船夫作写生,在黄河急流处观察㝠想。在从河底丶枣林坪到吴堡的河滩上,我曾背负纤索与纤夫们一起拉纤,身体几乎是匍匐在漫滩的石板上艰难前行,深切地感受到船夫们的艰辛,和黄河狂野的力量。

 我从武汉出发时,揹上那捆四米长的画布,不知道将在上面画些什么。而黄河边的船夫们推船的这一幕,如同事先安排好似的,摆满了四米长的画面。在绥德县城的一间窑洞里,我用十八天时间完成了这张名为《黄河船夫》的画作。

 上世纪80年代的早期,经历了文革的漫长岁月,满目疮痍的中国终于端正了自己的航程,展开了新的希望。《黄河船夫》记录了这一时刻。

 由于教书的原故,我只能利用假期外出创作。第二年的夏天,我从武汉经西安乘火车到山西介休,再由介休改乘长途汽车。此行的目的地是陕北,取道介休,是因小时候听父亲讲介之推宁被焚绵山而拒不出仕的故亊,认定这里是一生中要去的一个地方;另外,也想由此穿越吕梁山,跨过想再次见到的晋陕峡谷间的黄河。长途车经柳林、军渡,缓缓驶过黄河大桥,桥下,黄河由北向南,一泻千里,我放低车窗,河谷的凉风沁入心脾。进入吴堡后,我昏昏地一直睡到绥德。

 1983年,暑期将至,我在武汉的家中翻找出用过多年的小地图,寻找长城和黄河交会的地方。我的眼光落在了山西河曲县,地图上,长城在那里跨越黄河。于是我从地图上启程,循着内长城,经阳方口,来到山西右肩头的河曲。黄河岸上的这座小城,千年流徙穿越着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故实,晋陕两地多少人由此渡过黄河,留下一首天下传唱的《走西口》。          

当年凭着一张介绍信,就名正言顺地住进了河曲县文化馆的院子里。行李刚放下,院外传来一阵高亢悲怆的唱腔,激越率真,我被定在了那里,直到一曲终了。循着声音来到文化馆外,原来小街对过是河曲县二人台剧团 。此后在河曲县的日子里 ,这高亢激越的曲音每天就在耳边萦绕,唱腔里有我所熟悉的"走西口"。这是黄河边才有的声音和唱腔,它伴随我去到黄土高原的最高处,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。几十年过去了,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初听此曲时心底的震动。

我从河曲出发,沿着黄河南行,经五花城、巡镇、旧县到沙泉,自沙泉去赵家沟。黄河两岸,一些烽燧远远地矗立着,依稀可辩的长城在这里起伏蜿蜒。黄河哺育了一个民族,先民们又修造长城来保卫这个民族的生存,前人的努力在这里留下了恒久的遗迹。赵家沟在吕梁山区的深处,黄土高原的顶部,这里自然条件恶劣,贫瘠高原的沟沟壑壑里,人们以极少的资源生存着。他们吃着难以下咽的酸饭没有水没有菜,世世代代在这里劳作。这里的人们常谈起的就是杨家将。按照民间的传说,杨家将金戈铁马就活跃在晋西北的关隘边。穷人没有饭吃的日子,世代的伦理却是家国情怀忠奸善恶。有感如斯,在赵家沟我创作了《黄土高原母亲》的草图。

 1987年初冬在上海,我和吴冠中先生都担任首届中国油画展的评委,其间出版社请吴冠中先生为我的一本小书《尚扬画肖像》写前言。那天夜里,吴先生和罗工柳先生饶有兴趣地翻看我关于黃河上的船夫,关于黄土高原人物的素描,问了我许多关于黄河关于赵家沟的情形。1989年10月,吴先生派人来到武汉,看慰处在逆境中的我。他让来人告诉我,他后来去了赵家沟,他在赵家沟待的时间比我还长。他说,告诉尚扬,我有一张画将黄土高原画成三只老虎,那就是赵家沟。前些年,吴先生走了,我将这些写在了纪念他的文章里。

 就在河曲县文化馆的小院里,那一年夏天,听着对面剧团的二人台,我一连画出了好几张关于黄河和黄土高原画作的初稿,《爷爷的河》、《峪里》、《老辈》以及《黄河五月》等。《爷爷的河》是次年夏天在长江边的公安县朋友处最后完成的。80年代的早期,我在中国的两条大河边来去,走过了我人生中的一段重要历程。    1991年初冬我再次去到陕北,在佳县渡过黄河,在山西一侧的剋虎寨渡口,十年前那些船夫们的大木船现在就静静地躺在河滩上,我曾经多次乘坐它在黄河里来去,船上的木构和斑痕都还认得,它仍是那么大气,但已经老旧了,被遗弃在了这里。我坐在船上,让同去的好友方少华为我拍了些照片。从这以后,我再也没有去黄河。听说现在黄河上建了许多的桥,划桨的木船也改成了机动船,来往方便多了。生态变了,黄河的水也少了。    去年偶然在电视节目中知道有个叫郝杰的年轻人拍了部叫《美姐》的电影,说的就是关于二人台剧团的事。朋友帮我拷贝来,我一遍又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听,那里边人物的命运二人台的命运和撕心裂肺的唱,在我腸肚里不停地翻腾。我又回到了黃河边的河曲,又回到了文化馆的那个小院。    1985年《黄河》杂志创刊,编辑部向我要去了《爷爷的河》和《黄土高原母亲》的图片,发表在创刊号上。不知不觉地,一下子就过去三十年了。    不知为什么,我还是想念那个未被征服的黄河,那个野性的黄河,人在浪涛里呐喊的黄河。

尚扬 2015年5月22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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